永遇乐·戏赋辛字送茂嘉十二弟赴调

永遇乐·戏赋辛字送茂嘉十二弟赴调
辛弃疾 〔宋代〕

酷日秋霜，忠肝义胆，千载家谱。得姓何年，细参辛字，一笑君听取。艰苦做就，悲辛滋味，总是痛苦辛苦。更非常，向人辛辣，椒桂捣残堪吐。
人间应有，芳甘浓美，不到吾家门户。比著儿曹，累累却有，金印光垂组。付君此事，从今直上，休忆对床风雨。但赢得，靴纹绉面，记余戏语。

译文及注释

译文
辛氏家谱中记载的先祖们，无一不是坚毅正值、忠肝义胆。咱们祖上从何年取得这个姓氏？又是怎样才得到这样的姓呢？我来细细参详，仔细品尝，以博取你听后一笑吧。咱们辛家这个“辛”字，是由“艰苦”做成，含着“悲辛”滋味，而且总是与“痛苦、辛苦”的命运结成不解之缘啊！辛者，辣也，这是咱们辛家人的传统特性，而有些人不胜其辛辣，就像吃到捣碎的胡椒肉桂，却欲呕吐。
如芳香甜美的荣华富贵，人间纵然有，但从来不到咱们辛氏家门。比不得人家子弟们，腰间挂着一串串金光灿烂的金印，何等趾高气扬！获取高官显爵、光宗耀祖之事，就交给你了。从今往后，你青云直上的时候，不必回想今天咱们兄弟之间的这场对床夜语；不过，官场有官场的一套，做大官就得扭曲辛家的刚直性格，那种逢人陪笑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呢。期望你可以记起今天我说的这些玩笑话啊。

注释
酷日秋霜：比方为人坚毅正直。
家谱：这儿指辛氏家谱。
细参：仔细品尝。
椒桂：胡椒、肉桂。 捣残：捣碎。
儿曹：儿辈，小孩。 累累：连续成串。 组：古代佩印用的绶。
对床风雨：指深挚的手足之情。
靴纹绉面：面容褶皱就像靴子的纹络一样。

赏析

　　这首《永遇乐》是送茂嘉赴调。起头句铿锵有力，似乎一个宗族精神的宣言。依据宋代的有关规定，地方官吏任期届满，都要进京听候调遣，假如没有特殊原因，另予调遣时，都会升官运用。所以这是一件喜事，是一次愉快的别离。由于这是送同族兄弟出去做官，稼轩颇有感触，便说起他们辛家门的“千载家谱”。“酷日秋霜，忠肝义胆，千载家谱”，词的一最初就掮出家谱，说辛家门前辈们都是具有忠肝义胆的人物，而且他们都禀性刚直严肃，如“酷日秋霜”，令人可畏而又可敬。“酷日秋霜”，比方风节刚直，如《新唐书·段秀实传赞》：“虽千五百岁，其英烈言言，如严霜酷日，可畏而仰哉。”

　　词的最初三句“自报家门”，倒不是虚夸，而是有史为证的。辛氏是一个古老宗族，传说夏启封支子于莘，莘、辛声附近，后为辛氏。商有辛甲，一代名臣，屡谏纣王，直言无畏。辛家代代刚烈正直，忠实不阿，如盛暑酷日、寒秋严霜，酷日、严霜与“辛”之间的共通点触发了下文。“戏赋辛字”，从自己姓辛这一点大发慨叹与议论，以饶有风趣的戏语出之，而又意味深长。辛氏的宗族史被词人以“一笑君听取”后的三句话来概括，句句不离“辛”字。辛家人的功业都是艰苦创立的。其间饱尝悲苦，命运总是艰苦痛苦。在概括的基础上，稼轩又对“辛”字所包含的辛辣之意加以发挥，椒桂的辛辣让一般人不胜忍耐，就像特性辛辣之人让人避而远之。这儿，与其说是对辛氏宗族成员特性的一般概括，不如说是词人的夫子自道。他才大气高、刚直不阿，容易与世龃龉，不为人所容，正是这样的特性导致了宦途坎坷、屡遭弹劾。

　　后句对宗族历史命运的回顾天然引出下片与其他宗族的比较，由其他宗族的显赫引出官运、宦途的论题，进而回到词作送弟赴官的主题上。“芳甘浓美”因上片的“辛辣”而发，这一层表面的口感比较暗示了宗族命运之悬殊。看看他人代代显要、门第生辉，而这样的美事总轮不到辛家，自己便是一个宦途多舛的例证，所以期望就寄托在行将远行到差的族弟身上了。唐人韦应物《示全真元常》诗云：“宁知风雨夜，复此对床眠。”苏轼苏辙兄弟读此诗很有感触。他们憧憬风雨夜兄弟对床而眠的生活，相约早日退隐，同享闲居之乐。作者用“对床”之典一方面流露出依依惜别的兄弟友情，而另一方面却以一个坚决的“休忆”否定了对退隐、闲居的向往。光宗耀祖、改变宗族命运的工作要靠远行之人来完成。他有必要一往无前，不能回顾流连。稼轩其他的送行之作多勉励人建功立业，匡救国家，而这一次至少从字面看是为光耀门楣。

　　“靴纹绉面”，典出欧阳修《归田录》：北宋田元均任三司使，请托情面者不绝于门，他深为讨厌，却又只好强装笑脸，虚与应付。曾对人说：“作三司使数年，强笑多矣，直笑得面似靴皮。”茂嘉赴调，稼轩恭喜他高升，自是送行词中应有之意。而用“靴纹绉面”之事，于祝辞里却有讽劝。实际上是说：官场有官场的一套，做大官就得扭曲辛家的刚直性格，那种逢人陪笑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呢。到头来也会后悔的。

　　全词就像在写兄弟二人在聊家常，气氛亲热、坦白，言语风趣美丽，从最初到结尾都在环绕姓氏谈天说地，把“辛”这一普通姓氏解说得淋漓尽致，寓化于谐，明显地表现出作者经过填词来抒发感情，发表议论的这一进步倾向，这对于传统的词作来说，有点方枘圆凿。但无论从思想内容仍是艺术表现手法，都不失为值得必定的测验。

创作布景

　　辛茂嘉是辛弃疾的族弟，排行十二。他随辛弃疾南渡，是其得力助手。当时，辛茂嘉行将出发去南宋京都临安，辛弃疾以为此次族弟赴京将大有可为，作词勉之。